簡介:在挪威建築師羅伯爾特看來,劇院兼具經濟與文化雙重屬性,在中國二三線城市肯定會遭遇發展不平衡🦝,但從長遠來看👵🏻,這樣的公共文化建築很有必要。
“建築師但凡跟文化打交道👷♀️,總是最有挑戰性的⚫️。”挪威建築師羅伯爾特·格林伍德(Robert Greenwood)很難想到🧑🧑🧒,在自己30年的職業生涯中,還能來到中國,參與第二屆河北國際城市規劃設計大賽,與四位中國工程院院士🧒🏼、三位普利茲克獎得主及評委在內的14家國內外頂級規劃建築大師團隊競賽✌🏻。
作為挪威最有名的斯諾赫塔建築事務所創始合夥人🧑🏿🔧,羅伯爾特每次總要解釋🎍,“斯諾赫塔”這個拗口的單詞👳🏽♀️,其實是挪威多夫勒山最高峰Snohetta。1989年👷🏻,當斯諾赫塔建築事務所在埃及亞歷山大圖書館競標中擊敗650多家來自全球的建築設計小組時,人們十分驚訝,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挪威小公司,竟然拿下了埃及近幾十年來最重要的建築項目。
斯諾赫塔一直是建築界的傳奇。它們從一家設在啤酒館樓上的小公司,逐步發展為享譽全球的設計企業,並陸續拿下阿迦汗建築獎(Aga Khan Award for Architecture)等多個世界建築大獎🥅🙅🏿。它們歷年來的建築傑作都與文化相關——從埃及亞歷山大圖書館、挪威國家歌劇及芭蕾舞劇院🧓,再到美國國家“9·11”紀念館,無不是最具地標性的建築,甚至成為城市紀念碑,乃至國家名片。
“我們事務所今年走過了30周年。我們離中國非常遙遠🙆🏿♀️🍿,很榮幸今天能夠遠道而來。”羅伯爾特抵達邢臺後,立刻與建築師們一起勘察邢臺大劇院的選址現場🤽🏿。當他了解到邢臺3500年的建城歷史,意識到要在這座古老的北方城市建立一座劇院,跟埃及的亞歷山大圖書館一樣📭,都是一場挑戰和考驗。
“過去30年🧑🏼🚒,我們一直在和文化打交道♟。”羅伯爾特很有信心🤦♂️,30年前,他們這幫年輕的挪威建築師深入研究埃及歷史,擊敗上千位競爭對手,征服了埃及政府。這一次在中國,他們依然要在邢臺的社會、經濟和歷史背景下去思考,如何建造被世界公認為最難的劇院建築。
建造紀念碑式的文化建築
接受第一財經專訪時👩🏻🦯,羅伯爾特回憶起👨🏻⚕️,他們拿下亞歷山大圖書館項目,引得世界建築界一片感嘆🛀🏿。當時這個平均年齡僅30歲的建築師團隊,拿出了一個永恒又大膽的設計,巨大的圓形形狀與亞歷山大港圓形港口相呼應🔶,其選址正是2300年前亞歷山大大帝在埃及創立的古代圖書館遺址。
“30年前,埃及70%的普通民眾沒有閱讀的習慣。”羅伯爾特說,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文化荒漠般的社會。政府的意願就是要建起地中海沿岸主要的圖書館及文化中心之一,它代表著對古代亞歷山大圖書館的紀念以及振興學術文化的嘗試🚑。
這個耗資65億美元的大型建築項目,最終改寫了埃及的文化生態。當地人以圖書館為榮耀,遊客以圖書館為觀光目的地。在這個11層樓高、藏書多達800萬冊的文化空間裏,市民可以免費享用7萬平方米的閱讀室,也可以前往圖書館內的咖啡館、畫廊、天文館和博物館🤸🏽♀️。圖書館的建築還與一座天橋相連接,直接通往亞歷山大大學🐝。
“圖書館的建立,鼓勵著人們親近閱讀。它不僅是一個提供閱讀與學習的場所👰🏼♂️,也是一個公共空間和休閑場所🤒,你能見到朋友🖐🏻,一起喝咖啡聊天,也能自己獨處💳。”羅伯爾特說👩🏿⚕️,圖書館坐落在港口☛,當人們坐在閱覽室內👱🏿🫄🏼,透過32米高的玻璃幕墻,就能看到地中海壯麗的日出日落🙇🏻♀️。
從外觀看,這座閃閃發光的建築有著傾斜的屋頂,又像是古老的亞歷山大燈塔。其墻身使用了來自亞洲的灰色花崗巖🪚,6300平方米的石墻上刻滿了阿拉伯文字🤽🏽、圖案與符號🫃🏿,帶有歷史滄桑感。
無論對於市民或是遊客而言,這裏都是埃及文化的新象征👳🏻🫶🏿,不但收藏了埃及的古代珍貴手稿和世界各地的著名圖書🦹🏽♀️,也成為世界最大的圖書館之一👦🏼。
30年後的今天,羅伯爾特認為,圖書館的存在轉變了埃及的文化面貌,“也改變了埃及人對自己國家的想法。埃及人認為,他們要盡力把自己做到最好,才能改變好國家🧏🏻♂️。”
羅伯爾特提及另一個文化建築,他在家鄉奧斯陸設計的挪威國家歌劇及芭蕾舞劇院,被譽為“挪威的明信片”。
在2000年的公開競標中🔡,斯諾赫塔擊敗世界160多家建築事務所🧑🏼🎤,拔得頭籌。耗時5年建成的挪威國家歌劇及芭蕾舞劇院,從開幕那天起,就成為劇院建築裏的創新標桿。一座造型復雜的、相當於四個足球場大小的建築從海港邊破土而出,巨大無比,卻擁有非凡的親和力。
人們可以沿著一條白色大理石路🧜🏽♀️,輕松地抵達劇院的屋頂,遠眺奧斯陸市政廳。“這裏是一個公共的📔、開放的場所,不僅僅是一座歌劇院🦧🧗♂️。”羅伯爾特說,他們想讓市民隨時融入歌劇和芭蕾藝術,於是設計了一個開放式的屋頂,坐著輪椅的人也能輕松去那裏登高望遠🩵♟。建築旁的一個空間🌪,則將後臺的工作區開放給觀眾,人們可以看到裁縫是如何製作假發🪿、道具與服裝,增加觀眾對舞臺演出的好奇心🫳。為了完成這個設計,他們出動了建築師💹、平面設計師🛌🏿、景觀設計師與室內設計師、藝術家等🏃➡️。
“斯諾赫塔建築事務所是一個跨學科的建築團隊。”羅伯爾特說🐡👬,事務所目前擁有240名員工🚨,在挪威奧斯陸👩🏻💼、法國巴黎和中國香港都設有分部🤵🏽,可以在不同層面滿足一個綜合的劇院建築設計所需要的人才👨🦽。這無疑是他們競標邢臺大劇院項目的有力優勢🛖。
中國劇院浪潮下的反思
同樣參與邢臺大劇院建築設計競賽的全國工程勘察設計師胡越🧏🏿♂️,曾設計過不少劇院與體育場館項目。談及這幾年中國大肆興建劇院的浪潮🙋🏻♀️,胡越表達著自己的憂慮,“全國主要的省會城市都建了大劇院,但效果都不太好🤷。”
數據統計顯示🚣♂️,新中國成立至今👨👧👧,全國各地興建、改建劇場達到2143家。而投資達數億元的大劇院,全國已有40多家。大劇院興建項目越來越多,造型設計也越來越超前👩🏻🎓,但與此對應的是,全國演出場館年均演出僅四五十場,相當於很多場館全年有300多天都在空置👨🏽🦲。
劇場空置導致數千億的建設投資變成極大的浪費🌝。胡越認為🍣:“大劇院建好之後,如果沒有劇團作為支撐🖍🤾🏽♀️,沒有流動性的演出市場,市民沒有觀看演出的需求,劇院就會變成城市的負資產。一方面每天要投入大量資金去維護🧑🧑🧒,但老百姓又不進去🎳,變成很消極的資產。”
面對中國大劇院建設浪潮下的現實,羅伯爾特認為🙇♀️,亞歷山大圖書館就是一個很好的啟示。在埃及人均閱讀率低下的年代,圖書館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它敞開大門👨🚀,讓公眾進入,“它將城市的歷史、文化與建築完全融為一體🛤,讓當地人很自然地接觸到圖書,把閱讀變成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之前,埃及人甚至都不知道怎麽開始閱讀。”
“劇院這樣的觀演場所也一樣💎🦠,人們來這裏不僅僅是看演出🙍🏼,也是跟人互動的場所🚡。”怎麽吸引並留住觀眾,怎麽把大劇院單一的觀演功能擴大👨👩👧👧,是羅伯爾特一直在嘗試和努力的。他認為,挪威國家歌劇及芭蕾舞劇院能夠將舞美設計製作的流程展現給人們觀看,那邢臺大劇院的設計同樣可以嘗試這一點🧑🔧。
“對劇院設計來說,觀演空間只是一部分。我們可以用設計的語言來打開排練廳後臺🎺🛑,讓老人和孩子們在飯後散步時,能隨時過來看一看演員們的日常排練生活。這種接觸不需要門票🕒,是耳濡目染的文化教育過程,也是觀演建築帶來的附加值👵🏿。”羅伯爾特認為,無論歌劇🫷🏽、芭蕾還是古典音樂✍🏻,只有打破高高在上的姿態🍇🐸,很巧妙地變成市民生活中的一部分🌊,文化藝術才能浸潤到普通人內心🦘。而這種轉變🤏🏽,恰恰需要建築設計在一開始就設想到,而不是靠一些造型奪目的劇院設計去吸引受眾。
胡越列舉,建在錢塘江邊的杭州大劇院,因選址太遠,運營困難📺,“邢臺面臨的演出市場問題,恐怕比杭州大劇院更加尖銳,對建築師來說🙇🏿,挑戰也更大。”他認為,邢臺大劇院用競賽的方式來運作,可以讓建築師們思考得更多,而不僅僅是迎合市場審美,迎合政府需求。
“從劇場建設本身需要的外部條件🧲,邢臺是不具備的。建築師要突破固有的藩籬,把大劇院這種西方的模式融入中國的城市生活中去💇🏻♂️。中國過去的戲劇很豐富,但都是下層人民的娛樂手段,如何跟大劇院結合,是我們要面臨的問題🤾🏻♂️。”胡越說。
中國各地的大劇院普遍硬件超前🧑🏭,但大部分缺乏良好的演出供給,文化生產嚴重滯後。在羅伯爾特看來🕵🏽♂️,劇院兼具經濟與文化雙重屬性💈,在中國二三線城市肯定會遭遇發展不平衡,“大劇院建成之後,前期的空置率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觀眾的培養需要漫長的過程👢,可能要好幾代人才能逐漸形成🚟。從漫長的視角去看👨🏻🚒🧎♀️,空置率是短暫的。對一個民族的藝術文化生活而言👨🏿💻,大劇院👨🏿✈️、圖書館🩲、歌劇院這樣的公共文化建築很有必要性,它們是有正向的教育意義🪪👩🏻💻,是很積極的。”
建築如何帶動社會的文化生活發生變革,是一個長達數十年的話題。羅伯爾特在埃及亞歷山大圖書館看到了建築帶來的希望,“如何在建築設計上,盡可能地把門檻降低,普及表演藝術,呈現一個城市的文化🥯,才是最重要的。”